汨罗江的风

汨罗江的风，夹杂着淡淡的咸味，拂过你青瘦的脸。你就这么静静地站着，像一棵深深扎根于楚国的橘树。这是你的家乡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。每一寸土都是热的，每一缕风都是甜的，每一个人都是亲的……但是，楚国灭了。从此人间的版图上，再没有最熟悉、最亲切的这两个字了。这个让人想起就热血沸腾的地方，在秦国军队的铁蹄下被彻底改写了命运。

亡国之痛，切肤之痛，摧肝沥胆的痛啊!你禁不住浑身颤抖，一行浊泪沿清瘦的脸庞蔓延下来，滴湿脚下的土地。楚国啊，我的母亲，我的家！让我再滋润你最后一次，虽然只有短短的两行。从此，我屈原的名字就只剩一个传说，像天边那朵飘逝而过的云彩，只在江心停留片刻，便没了踪影。

“沧浪之水清兮，可心濯吾缨；沧浪之水浊兮，可心濯吾足。”你苦笑着，一步步走向江面。想当初，楚国国力是何等的雄厚，春秋五霸之一、战国七雄之一。可正当楚国逐渐有了衰败的迹象，秦国却自北方崛起，还时不时就派兵南下，侵犯楚国边境。秦国已然成了楚国最大的战略威胁。

是可忍，孰不可忍。19岁的你毅然组织了一队热血男儿，誓死保家卫国。人们都以为儒雅的你只会写“香草美人”，没想到在行军作战方面居然也有一套。

消息很快传到朝廷，楚怀王召你入京，许你大任。左徒，是一个仅次于宰相的官职，掌管楚国内政外交。你感激涕零，发誓必将肝脑涂地，为苍生谋福祉，报大王知遇恩。当时的楚国外强中干，已呈风雨飘摇之态。你多方考证、深思熟虑，决定变法图强，壮我国威。秦国虎视眈眈，觊觎天下，于是你决定联合齐抗秦，抵御外敌入侵。

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”汨罗江的江水已经漫过你的腰际，五月的江水竟是如此彻骨的寒冷，其实是你心寒啊！你的理想抱负、宏图伟业还没来得及实现，就被泼了一身污水。真不知道，那些王公大臣们为什么如此抵触你的新政，就算是改革影响到他们的一些既得利益，可是相比国家安危，孰轻孰重？倾巢之下，安有完卵？皮之不存，毛将焉附！啊……湍急的江水冲撞着，你的胸膛就要炸裂！

当上左徒的七年后，大王听信谗言，把你贬为三闾大夫，之后一年，流放到汉北地区。

这是你的第一次流放。没多久，你就听到了楚国与秦国交战时，连吃了两次败仗。大王不得已的情况下又召回了你。

“长太息以掩涕兮，哀民生之多艰。”流放生涯中，你更加深深体味到民间的疾苦，所以这次重回庙堂，准备调整思路，施展抱负，再大干一场以固国本，以慰苍生。然而随着秦楚交好，你又成了大王的弃儿。你再次被流放汉北，跟上次流放相距整整十年。

那一年你36岁，正是有志男儿报效国家的大好年华。“亦余心之所善兮，虽九死其犹未悔。”江水已漫过你胸膛……

五年后，秦国攻城略地，楚国的八座城池尽失。秦昭襄王邀楚怀王在武关会盟。那时你已被再次召回，你以头抢地，悲愤陈词，乃至长跪不起，苦劝大王不要赴约，这明明是秦王的一个圈套！可是大王哪里听得进去，再经公子子兰一怂恿，大王终是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。

三年后，楚怀王被秦国送回来时，已经没了气息。大王此去凶多吉少，这完全在你的预料之中。“乐莫乐兮新相知，悲莫悲兮生别离”。大王走了，新君继位，是为楚顷襄王。新君似乎比旧王更不待见你，索性连你的三闾大夫也罢免了，并先后两次将你流放到更加偏僻的南方地区。可怜你空怀热血志无有报国门，一次次的流放换来了形体佝偻、须发皆白的早衰屈子。

而朝廷对你的流放，并没有让楚国躲掉来自秦国的攻击，秦国反而加紧了攻打楚国的步伐。十八年后，白起率部攻陷了郢都，国破了。你失声痛哭，哭你曾经富强的楚国，哭你陷入苦难的人民，哭你不得志的一生，哭你回天无力。

“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，固将愁苦而终穷。”五月初五的楚国，气候宜人，落英缤纷。你最后看一眼这无限挚爱的故土，缓缓沉了下去。

那年，你62岁。汨罗江的风悲鸣着，回荡在烟波浩渺的江面。似乎又看到你踏歌而行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”……

郭翠香